八月十五的上午,秋雨初霁,天空被雨水洗净了,不是湛蓝,是鲜亮的深蓝,蓝的有些假,叫人不敢相信。我走出村子,漫步在千里堤上,看天,看地,看大堤上的树,看田野里的庄稼,这是我每次回老家都要做的功课。为什么?这是童年时期经常走的路,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的足迹,每一抔泥土都被我抓起过,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从这里发射出的射线都会刺向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大堤在平原上蜿蜒着,像一条绿色的长龙,弯弯曲曲的伸向苍茫中,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到哪儿才终。走上大堤,立刻被淹没在葱郁里。前几年才种上的杨树已经碗口粗,正是茁壮期,一棵棵就像十三四的孩子,精神气十足,在微微的秋风中舞动着枝叶,像是欢迎我。树棵的空坡地上,开满了野菊花,远远望过去雪白的一片。深呼吸,带着湿润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清香。我弯下腰,揪下一朵,嗅一嗅,并没有多么明显的香味儿,就感到奇怪,这香味儿从何而来呢,难道是它们聚在了一起香味儿就大了?野菊花很小,不像市场上出售的那样大,它们一丛丛一片片就那么散漫的开放着,装点着大堤,也装点着秋天。我知道,把这些野菊花采摘回去,晾晒后就是很好的饮品,解毒,下火,甚至可以做中药。但是,我们老家这一带没人采摘,就任凭它们才大堤上随意的开放,再随着天气转凉慢慢的凋零,只有那些过了季节的蜂儿们,偶尔还光顾它们。年复一年,它们按时来,按时归,只需要家乡那些泥土,需要很少的一些雨水,把大堤装点出一篇艳丽。是这里的乡亲商品意识还淡吧,他们只会节俭,只会勤劳,比开放地区的人淳朴了许多。这是一种落后还是值得欣慰?我不知道。
沿着杨树掩映的堤顶走下去,不知道谁家在堤顶上种了一行黄豆,叶子已经开始脱落,豆荚发黑了,就快要成熟,正是烧着吃的时候,引起我好多回忆。小时候,每逢中秋,是我们给生产队看大枣的时候,那时候几乎每天都要烧毛豆,烤红薯,燎花生,不吃的满嘴黑不罢休。想来这位在堤顶上种黄豆的人是个勤快人,这一行黄豆虽然不多,但是肯定够他们一家人过年吃豆腐了,农民的日子是精打细算过出来的。一颗谷子,一粒黄豆,一毛一毛的积攒,才有了如今满村的楼房,才有了乡亲们满足的笑容。这一片热土种什么长什么,只要你肯劳动,土地绝不会吝啬她的付出。世世代代,养活了这一代数不清的乡亲。
继续往前走,看不到堤上有一棵粗壮一些的树,原来那些枣树也不见了,大堤满都是杨树,像突然焕发了青春,变得年轻了,让走在堤上的人也心情轻快了起来。
小时候,大堤上的野菊花也不少,但那个时候满堤都是大树。我们在堤上放羊,任凭羊群啃噬菊花,而我们或者爬上枣树摘枣儿,或者上到柳树上掏鸟蛋,大堤,从来都是我的天堂。如今,大堤变了,堤下的田野也变了,唯一没有变的只有这些野菊花,只不知道它们还记不记得起我小时的模样,它们对如今的经济社会感到新奇不?或者,再过若干年,这些野菊花也会变成商品的。到了那时,大堤还会是个什么样子?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大堤仍旧是大堤,苍龙一样,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到哪儿去。我沿着大堤漫步,舍不得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