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车站散文 离别的车站

  自从高中毕业考上警院起,每次离开老家回兰,父亲无论多忙都要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到车站送我。至今已经九年。

  起初送,是因为第一次到外地上学,父亲一直将我送到了学校,报到,安排好住宿的当天下午父亲就在在校门口坐了回家的车。后来几次,我执意不要父亲相送。有几次大清早走,还想让父亲多睡会儿觉。但是父亲坚持要送,我只好听命。在二十多年的成长历程中,每当与父亲的意见发生分歧时,最终的结果还是孩子妥协。父亲的话从来都是权威。我只有服从,或者顺从。

  于是,一次又一次离别的车站,总有父亲相送的身影。那时候在车站看见离别的人们抹着眼角的泪,有些不解,又不是千里万里,即使千里万里也有电话网络联系,通讯工具那么方便,可以随时报平安。

  但有那么一次。那一次与以往有所不同,那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年过完年回兰。坐上车的一瞬,猛一回头看见了父亲消瘦的身影,他就站在原地,缓缓挥着手。就那么一瞬,眼泪不可抑止地流下来。不知是长久以来的情感释放还是学业有成的喜极而泣。我坐在车里回望父亲。他正顺着车行驶的方向跟着走,背微微驼,原来穿的衣服显得超大,瘦弱的身躯在衣服里晃来晃去。

  车在父亲眼中渐行渐远。坐在车里,我的眼泪无声地流。那应该是喜悦的泪,成功的泪,感激的泪,心疼的泪。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期盼着子女成龙成凤,愿意倾尽所有成就孩子的人生,终有一日,孩子学有所成,却意味着远走高飞,只能与父母在同一个星球的两个点两两相望。

  父亲在一次又一次的坚持相送里,终于将我送出城外,送出家乡,送到他遥遥相望的城市。

  离别的车站,有着最情深意切最牵肠挂肚最无私最博大最温柔最强烈最深最真最厚最长最纯最亲最最无以表达的情意。

  毕业的车站散文 一生里的某一刻

  那是某次坐火车回家。那列火车坐了无数次,连列车员都似曾相识。车厢里飘着暖烘烘的方便面、皮革,还有总是泛潮的地板气味。近处总是有人在剥橘子和低声聊天,远处总是有一桌人打扑克和嬉笑。火车规律地发出哐哐的声响,窗户暗暗散发出胶皮味道。我坐了一个倒着的座位,看着一棵一棵向前冲的树,眼睛渐渐发酸并昏昏睡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似乎火车已经停了一会儿,车厢里已经暗了下来,所有原来嗡嗡的声响突然间都变成窃窃私语。

  睡去前最后一个念头:下次停车就到家了!

  我倏地站起来,抓起行李向车门冲去。边走边低声对人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到了,我到了。

  一路带起了一些昏沉沉、灰扑扑的人,他们像是被风掠过的草,渐次抬起头,直起身。

  穿着绿色制服、靠着车门向外看的列车员,也好像突然从一个半睡的梦里惊醒,慌张地为我打开了门。

  那是个很小的车站,所以车门没有靠上站台是常有的事。

  最后一级台阶离地面似乎还有一米多高。我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路基里都是石子。

  地面不平,人又恍惚,拎着重重的行李,我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定在石子地上。我放下箱子,将它立直,开始考虑是应该拎着走,还是拖着走。茫然之间打量四周,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车下。路基以上的水泥地表面有许多裂缝,里面长出青的和黄的草。

  在这个时候,远处另一列火车发出哐哐的声响,渐渐驶来。原来我并未到站,那只是在会车。列车员不知何故,竟将我放下了车。

  行驶着的火车显得非常大,也许有好几层楼那么高。而且,它越来越大。我扶着箱子,渐渐蹲了下去。

  但一生里的这一刻并没有结束。新来的火车发出“哧”的一声叹息,两列火车在两边寂静下来。那是非常彻底的寂静。两列火车上的人都从车窗里探出了头,目送我在火车夹成的巷子里走。并没等到我走出去,火车再次开动了。

  这一次我坐在了地上,仰头与那些人四目交接,被火车带起的风越来越大,直到消失在远处。我爬上水泥台,沿着铁路一直朝前走,找到了真正的站台。

  毕业的车站散文 送你到车站

  如果总有一种相送无法逃避。那么珍惜这一段路吧,无论那段距离有多远或者多近。

  不记得那些少年时候的相送了,本来很少出门,出门又多是集体活动。怕父母的那种相送,怕在同伴面前,顿失了意识模糊的男子气。所以抵死不让相送,看着大门紧闭,才兴高采烈,怀揣着一颗急慌慌要投入外面世界的心,扎入一堆小朋友当中去。

  我的记忆中没有那种相送。妈说,那些时候,我跟你爸总是远远地看着,看着你跑向人群,混在一片白衬衣蓝裤子和红领巾中间。妈说,我怎么看不到他了,爸说,那不是么?那个大个子后面的那个。

  上大学,是爸单位的一个同事去送的。我上的是本地的大学,本来说好不去送,后来因为录取通知书发生点问题,必须找一趟学校做说明,爸不放心,叫他的同事陪我去。说是他的同事,其实也不大我几岁,去了宿舍,看了看床铺,让他回去了。大学四年,爸未曾到我的宿舍一次。

  不送,送啥呢?那么大的人了。他甩甩手,很潇洒的样子,走开,去忙自己的事。

  后来我到天津工作,每次离家,临行前,他叮嘱一句,把东西都收拾好啊,然后推门出去了。好像是同事约了打牌,又好像是别的什么事。我走到大门口,左右张望的时候,他忽然就冒出来了,说:“还没走,别误了火车。”

  我说,这就走呢,他挥一挥手,照例笑笑,走开了。

  妈不行,每次都要送到门口,送到车站。如果朋友开车来送我,就送我到楼门口,看着我上车,使劲地摆手。

  前几年,爸妈到了北京。爸还是喜欢往兰州跑,往老家跑。每次,他走的时候,我们说,送你到火车站吧,他总是说,不送,送啥呢,就一个小包包。你要坚持,他就有些恼怒的样子。有时候连哄带劝地送他到小区门口,送他到路边,看他上了出租车,怕有什么问题,还记录下车号,有些不安地看着车走远。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但是回来,却是一定要接的。每一次,他都像一个长途搬运工一样,从兰州的家里搬回来各种家什。锅锅铲铲的,大小的暖水瓶,案板甚至削皮器,每次都大包小包拎一堆,一个人接都没办法出站,要好几个人去接,才能帮着他把大包小包搬回家。妈呀,你怎么搬上车的,每一次都惊叹。

  在北京,我出差,爸照例是不送的。他似乎在忙他的事呢。每一次,照例是说,把你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他推门出去。不过,总能在门口看到他,远远地望一望我,有意或者无意。我冲他招手,他就一笑。他知道我看得到,他知道,我明白他这样也是在送我。

  妈照例是说,送你到车站吧。我说不送不送,自己走就行了。她说送送吧,那样笑着,一起出门。我拉着拉杆箱,她就走在我身边,走到门口,看着我上了出租车,跟我说一路顺风,高高兴兴,然后使劲挥着手。

  照例,我是没有那种离别的愁绪的,每一次没有牵挂地走开,知道还会回来,不用多少天,知道回来还能看到那些同样的笑容。

  照例,我是带着对新鲜世界的那种好奇走开的,每一次相送,也只是习惯了吧。从少年时候希望向旁人宣告自己的独立,到现在不再想宣告什么,而只是习惯了那样一种关切。这对我来说,似乎没有太多的含义。我从来都以最快的动作钻进出租车,在那一瞬间说一声“走了”,我没有回头,也不会去想很多,我望着前方的道路,每天,都是这样走过去,又走回来。

  最近一次出差,跟过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忽然觉得心里的感觉很异样。妈说,我送送你吧。我说不送了,这么近。她说,送你到车站吧,我说好吧。我拉着拉杆箱,她走在我的身边。站在路边的时候,她使劲地张望着,大概因为是中午,路边没有停靠的出租车,所以她望着车来的路,看到有辆车远远地过来了,她就使劲地招手。等走近了,说,有人呢。我说没事,多等一会儿也不急。

  她好像挺急,看着有过来的出租车,几乎要冲上去,我说,在树荫下站一会儿吧,天太热。她摆手。我看着汗水渗过了她的鼻尖。她怕热,天热的时候鼻头两边会起那种小疹子。等到终于有辆车停下来的时候,她如释重负一般,看着我,说,你要高高兴兴出去,家里都很好,放心。

  我答应着上车,拉上车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白了许多,似乎过去只是隐藏在鬓角,现在却向各处蔓延伸展着,她望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仍然有一种清澈的东西,但又很深邃。我甚至觉得她比过去要矮一些了。似乎有一种很异样的东西抓住了我。我挥一挥手,车向前开,我没有回头,望着前方的路,其实我知道,我很想回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也许是经历了失去之后,才会格外理解那份拥有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自己开始明白,这种相送,终有一天会变成永恒的记忆。终有一天,那种相送的幸福,甚至你所不知道的那种被远远的凝望的感觉,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时候,如潮水般,在某一个黄昏涌向眼前。

  送你到车站吧。在过去的所有岁月里,他们像现在一样,送我们经历了生命中的若干车站,我们从那里出发,奔向下一个目标。很多时候我们没有想到停下来,看看那张送别的面容,回应一下那伸开的挥别的手。我们在他们的目光里,逐渐走远,我们踌躇满志,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