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夜琴鼓奏,花街灯如昼,欢歌笑语飘上船头。被你牵过的手,揽不住永久,雨过方知绿肥红瘦。欲除相思垢泪浣春袖,船家只道是离人愁。你送我的红豆,原来会腐朽,可是从没人告诉我。

  ——相思逅

  八月未束,绢帛未黄,我将一澜风花雪月锁在江南烟雨的晚香里,压着平仄的韵脚穿过满庭芳的乡间小道,在雨霖铃的夏令捧起红酥手斟起的将进酒,扬起一声声晓风残月下的叹息。飞笺弹墨,指尖画地为牢,清愁在琵琶琴瑟长长的弦上惊醒,弹尽晨钟暮鼓,弹尽花开开落。芙蓉城里雨色纷纷,长短不一的诗篇在一波未起的湖上依次回荡。

  云水阑珊,流年错落,留下一池沧桑。生命是一场华丽的遇见,只想那时,黛瓦粉墙,楼台水榭,山水尽处,一抹浅红,落于内心的深处。只是这轮回,早已辨不出,谁是谁的红颜。最后,我以花的手语,向你告别。红尘过往,一切都是匆匆,打马而过。用怀旧的暖意,独自前行,哪一站停留,哪一站漂泊,依然没能领会清楚。只是在这一程一程的山水之间,学会了淡然。

  清风朗月之下,折一枝竹枝,扯着半旧的水袖,依依呀呀的唱一段玉簪琴挑,裂帛无声,开口却忘了应归何姓,应唱何词,应对何言。低眉半掩风情的眉梢,任劳任怨书写一段永无其期的梦里花落。月下西厢,风里西楼,尘埃诉别,辞去红尘,梦里凄恻幽寒难读。三千发丝细细梳理挽起繁复的髻,将陈年旧事交叠细心卷起,呈锁于妆奁之内。

  一阕诗词便是一个故事,一个曲子便是一个过场。而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到底是三千诗词中的哪一场?是,芳草萋萋的长亭外,执手相看眼朦胧的十八相送?还是,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的一对痴人?或是,未央宫中,踏破羽衣霓裳的长生殿私语?抑又是,芙蓉城中,只见桃花笑东风的香魂入梦?谁是谁前世的眷恋,谁又是谁后世的期盼,在历经轮回的三生石上,谁又是谁久等的归人?

  温一碟魏晋的酒,醉饮三千风月,盛夏的风带来丝丝虫鸣,让人焦躁心内难安,揽一册诗经自读,“式微,式微,胡不归?”微澜云雾间你的身影莫测难辨,誓言萧索,我自桂花香时等你至今,渐渐不再期待,厌倦雕花小笔写尽世间悲喜,不是你你我我,指尖墨砚里不再满心欢喜,笔下的字渐渐枯涩,随着孔雀东南飞去,不见踪迹。

  未落的声声木鼓未曾结束已知结局,滴滴鲛泪洒在丝绢之上次次化开成不曾忘记的悲切,终于甘愿排遣一切无关心思杂念,闲闲与菩提树下的老僧叹今生,诉前世。终于甘愿忘却红梅插瓶,青梅煮酒的姹紫嫣红约定,抖落满腹心事,扫除长满青苔的心田,掸去衣角的灰尘,淡却相思情劫坐在心里的伤,不在寂寞时念你,不在欢欣时想你,不在闲暇时盼你,诸般忘却原本根深蒂固的想念。新月不识旧时伤,相思无计枉断肠。

  青梅如豆,思绪如烟,那些关于你的回忆涉水而来,就这么沾湿了我的罗衣。年年岁月不相似,风景依稀如旧年。当你我轻轻地转身,你在那边,我在这边,中间是飞逝的岁月,两旁是连绵青涩和惆怅。折下那段时光,不忘,你君子气节,我笑意盈盈;折下那段时光,不忘,你魏晋风骨,我妙笔生花。折下那段时光,珍藏,你仗剑立马,我醉舞流转逐天涯。折下那段时光,珍藏,你青衫磊落,我红裳舞芳华;折下那段时光,成殇,你温柔依旧,却抵不过我素手裂裳;折下那段时光,成殇,我们的爱那么短,而遗忘却那么长。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年年岁岁相似的花看着岁岁年年不同的人,不知不觉铭刻了千年的花事,记载了天上的云分分合合,世间的人缘起缘灭。沿着江南烟雨石板青青,踏上轻歌曼舞花语芬芳,秦时风月,汉时宫阙,唐时朱血,宋时珠帘,在我记忆里将你褪去浅笑的眉眼,了却年年岁岁的纠缠,蒹葭苍苍的传说不适合我和你来演绎,纵使有相思无数,却一寸一寸零落成灰。功名历来尘与土,再回想来时路,却早已是八千里路云和月,爱到深处情转淡,情到深处必心伤。

  前世已远,遥不可追,语焉不详的字句不再有人一一细读,夏令的风吹不尽的冷冷清清,将一抹悲凉的泪掩下,我做我的薄凉女子,你做你的谦谦君子,廖若晨星的词句和孑然一身的背影全部归还给你。阖上你给我的姽婳诗卷,关上曾为你开启的心扉,我将有关你的回忆和落花一起葬在了花冢里,撒上滴滴花雕和着半盏竹叶青,轻舒广袖为你跳最后一支舞,为你我的故事印下最后一个泛着冷香的篆章。

  如陌上看花,依侬归唱,缓缓而行,曳长裙于绿柳烟中,山水横拖千里之外,若说缘浅,对面不识,触肩而过;若说缘深,怎奈一年半载,转身离开?也许,相见是缘,既是这样就不必奢求过多,点一盏明灯于心,常怀珍重,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执着四十八骨的紫竹伞,走在蔓延青苔的青石板路上,经过展蕊的梨花,炊烟袅袅的人家,藏于小巷深处吊嗓的咿咿呀呀。空气中弥漫着年华沉淀的余香,是千载时光凝华而成的深沉。那些嬉笑追逐的孩童,情意绵绵的情侣,执手一生的老人,构成这段明媚的江南一梦。而湿衣滴下的水滴,水井深处的倒影,闲余时茶气的氤氲,镂刻岁月最真实的痕迹。生活,应是如是。

  乐音零散,渐渐归无,她透过时光,清晰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