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那些落叶。在这个春末夏初。

  我所在的城市被称为绿城,一年四季绿意浓浓。秋天和冬天被湿暖的天气过滤,没有落叶,没有严寒。我知道我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这座城,保有疼惜的怜爱,和不忍的别意。这是我的第二故乡,心灵的归居之地。

  那天晚上,和朋友从外边回到学校。从文院到多媒体那一路,洒满了厚厚的一层落叶。绿中略带微黄的叶子,最终离开了大树的枝干,在这个尚存半意春天气息的季节里。一直以来我对季节的更换都不敏感,唯有夏天炙热的太阳烘烤时才感知这是绿城的夏天了。或者突然而来的一场倾盆大雨之后凉意习习,让我不禁又疑虑这是否还停留在春天。

  下雨之前必然会掀起一阵急而干的旋风,文院的那条道上,于是便落满了厚厚的叶子,凌乱也充满美感。我们从小就接触的语文课程里,所有描写落叶的场景都是在萧瑟的秋天。然而至我成长二十余年中,并没有真正一次见到秋天里的落叶。真正给我感受最深的是这春末夏初倾盆而来的落叶。如果不是生活在这座绿意包围的城市里中,有谁能够真正体会夏季满树落叶纷飞似蝶的优美?它没有秋意带瑟的萧索和冷风习习,尽管而来的是温凉的清宁,蝉叫与鸟鸣灌于耳中,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悠悠飘过。如果你没见过绿城夏天里满地的落叶,你没有真正站在风中感受那片凌乱的飘舞,你不会真正了解这座城,她的心脏,她的血液,流动着怎样一番柔情似水又隽永清宁的温柔。

  我始终忘不掉一场久远的旧梦。那是一个神奇的梦境,我至今没能走出那场虚幻的梦图。我一遍一遍的回忆,试图在那一丝一毫的踪迹里寻找疑惑我心的归途。梦里正是课后,我随人群从多媒体走往文院的路上,这一路呵,落满了大叶子。那不是一般的落叶,每一张叶子都是枯干的没有半点水分的,形状像极了图书馆两边的菩提树,大小却是菩提树叶子的三四倍。层层叠叠的落满大道两边,我惊讶极了。一脚踩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脆脆的响声,我还故意踩在一张叶子上踮起脚尖旋转。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就是下坠的一片落叶,四周寂静如林,人群被幻化,周围的一切景也被幻化,唯有我,和满地的落叶真实存在。我就是一个舞者,自由而奔放,毫无倦怠毫无羞赧的真意四射。而正当我陶醉在这忘我旋转的舞步中的时候,有个人出现并告诉我,“这些大片落叶是用来铺地板的,以后的地板就不需要瓷砖了,你看,这一路过去,都是落叶铺成的呢……”我抬头向前一看整个大道,真的全都是呀……次日早晨,当我走过这段路径的时候,我意识里的大道还应该是落叶铺就的,咿,可是怎么都不见了呢?

  每一次回忆这场梦境都是一次温暖的心灵旅程。

  当我行走孤寂的陌生路上,累且迷茫的时候我就想着这场独奇的梦境,我始终愿意相信它一定还有着更深的没有被我挖掘出来的意蕴,否则我怎么会对此念念不忘呢。被大化了的菩提叶,旋转的舞姿,落叶取代瓷砖铺就的大道,陌生人亲切的叮咛,联想与分散都不能将这最深的意蕴外掘,我唯有将它潜落心底,继续遥走着人生这没有捷径的旅途。

  因了这梦境,树在我生命里有了它独特的本意。每次走过那条宽阔的大道,我都忍不住仰头凝望那些大树,那些生命宽广枝叶厚重的百年大树,承载了多少热切的期待。而世间万物唯有树,与人的灵魂聚居得最近。

  在一棵树荫的影子下,我随时忘我的欢乐着,也随时恣意任性的悲伤着。

  树,是支撑绿城的骨骼,摒弃那些林立拥挤的高楼,流于水岸马路的霓虹。

  树,是描绘绿城的彩笔,多姿多彩的生活由此而演绎。

  树,是托起烦乱之外的安宁,素净的仰望里灵魂得到最深的洗涤。

  树,是梦想最繁华的初貌,它对所有卑微的游走都报以真诚一笑。

  树,是最后的居所,安顿彼此猜忌的微笑,还以孩子般原始的纯真。

  这个夏天,风很凉,天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