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七十年代初,我家曾养过三盆君子兰。那是个“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时代。小院里的榆叶梅、丁香被砍伐殆尽。菊花、大丽花也被连根拔除。这三盆室养的君子兰也许因无花,无香,才侥幸逃脱了灭顶之灾。

  我从父亲那里遗传了爱花的毛病,但在那个年代已无心伺候这些花花草草,只求不死而已。

  那年夏天,家人纷纷被遣散,我也下乡去搞“三秋”,家中只剩下有生命的君子兰陪伴着那静寂的、已无生气的空屋。临行前,我无法安置这些虽受怠慢,但仍给你满眼绿色和一线希冀的君子兰。那时请邻居代养已是不能。我只好用脸盆盛上水,将花盆置入,是死是活也只能听天由命,看它们自己的造化啦!三个月后,我从乡下回来,那三盆花竟然还有一盆活着。我没有太多的兴奋,只是更爱这花的顽强和生命力,更爱它的“君子惠而不费”的品格。

  后来我们被从小院迁出,蜗居在一个仅有十二平方米的陋屋,我扔掉了所有无法安置的家具,但这盆君子兰却始终陪伴着我。每当雨天,我都会用一根两寸长的小树枝栓上一根长长的棉线,插入那因漏雨而下沉的纸糊的顶棚里,将其另一端插入君子兰的盆中。看着这一幕,我常会为自己的别出心裁而得意,苦中作乐也别有一番滋味。

  如今,我家又养了三盆君子兰,我和老伴定期为他们换土、施肥、浇水,还常上网学习养植技术。这花也知恩图报,三盆花竟每年轮流着开放。

  我爱君子兰,犹爱春节前后开放的君子兰。它丝毫不逊于同期开放、被雪花拥簇着的梅花。北国的寒冬,滴水成冰。在新春的喜庆中,窗外雪花飞舞,临窗摆放着一盆盛开着的典雅娇艳的君子兰,会使你在严寒中触摸到春的脉搏,感受到春的气息,会给你的居室带来一派勃勃生机。

  我爱君子兰,爱它的芳名,爱它的品格。《词源》解:“有才德的人为君子”。将这花授予君子之冠是有其道理的。它清新自然,端庄潇雅,温婉而不张扬,“绝无矜傲之姿,即使将其置于杂花野卉之中,也处之怡悦”。据说,周生前最喜爱君子兰这“花中之君子”。冰心在一篇《话说君子兰》中说:“几十朵桔黄色的、五瓣聚成的筒形的花、向上开放。它们像高雅的君子般相拱而立。当花的大茎,愈长愈长,这几十朵君子兰便愈站愈高,静雅地立在那里,经月不谢!”这就是君子兰的品格:恬淡、高雅、向上、顽强。

  我爱君子兰,爱它的君子风度。它花株规整,碧叶低垂,花开似火。它用那宽厚的碧叶环拥着艳丽的花朵,相扶相携,相拱而立。那君子的风度,那炽热的情感,坦诚的胸怀,达观的性格,多像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蓝颜知己啊!

  我爱君子兰,爱它的无香。它没有梅花的暗香浮动,牡丹的天香盈园;也没有兰花的幽香飘渺,水仙的清香缕缕;更没有夜来香的浓香袭人。它不以施香而招摇,不以布香而醉人,始终坚守着自己的质朴,坚守着自己的品格。

  我爱君子兰,更爱那无香的君子兰!